尹吉甫突然道:“太保,可曾听闻北狄之近况?”
“未曾。”赤狄曾是召公虎梦魇,听闻此名,神经就不由紧绷起来。
“是好消息,太保莫太过紧张,”尹吉甫微微一笑,“新晋侯继位后,任用赵札为卿,这位赵氏宗主是位英杰,他巩固晋国北疆、东部防线,使得赤狄人再无法越过太岳山而骚扰汾水以东之地。”
“晋侯,赵扎。”召公虎默念了几遍,这二位可算是老熟人。
自从周王静三年老晋侯薨后,太子晋籍便成了绛城的主人。这位新晋侯虽资质平平,但他却能任人唯贤,把国中大事一股脑委于赵札,自己乐得游山玩水,莺歌燕舞。
“是位逍遥诸侯,无为有时恰是有为。”尹吉甫也不禁赞许起来,“赤狄人被晋国堵了西进之路,而往东穿越太行大陉,便会面对更加难对付的卫国。故而赤狄几个部落起了争执,鬼方余孽的东山皋落氏和廧咎如氏之威望亦一落千丈。”
“看起来,赤狄之患,倒不攻自破也!”召公虎心情舒畅,又将一爵醴酒仰头饮尽。
“不仅如此,赵札不仅擅长防守,同时也擅长进攻。他去岁多次渡汾水而击,想要收复赤狄占领的蒲、杨之地。”
“此人真乃大才也。”召公虎至今对赵札无法为大周效力而耿耿于怀,转念又想起蒲无伤和杨不疑。此前周王师在青丘遇险,还不知道是否如方兴所言,是他二人暗中相助。
“东面淮夷、东夷已苟延残喘,有徐国为镇;西面西戎、犬戎元气大伤,有秦、申扼守;北面赤狄各部貌合神离,被晋、卫夹于太行;南方楚国臣服,百濮群蛮被汉阳诸姬隔离于汉水之阴。短短数年,大周四面蛮夷戎狄之患,尽被太保肃清!”尹吉甫很是兴奋,举爵来敬召公虎。
“叛逆便是如此——大周弱,四夷便肆无忌惮;大周强,四夷自然不生异心。”召公虎点头微笑。
过去几年,大周国运可谓触底反弹。共和末年入不敷出,如今则有财力于东都大会诸侯;五路犯周之时兵力捉襟见肘、只能被动防守,如今西六师、东八师重新齐备,竟可以主动讨伐四夷。
召公虎虽不居功,但如今天下人皆可看出,大周在他的鞠躬尽瘁之下已现中兴之气象。更有甚者,已有溜须拍马之辈吹嘘——周王静短短几年之功业,已超过昭穆二王,直逼成康之治云云。
“孤怕是喝得上头了罢!”他突然沉默,看着爵中美酒发呆。
大周表面上歌舞升平,可真的强大到可以歌功颂德了么?国库依旧空虚,公卿大夫依旧各怀鬼胎,更别提那些见风使舵的诸侯——大周得势他们便云集而来啖血吸髓,社稷倾危便唯恐避之不及、只顾自保。
反倒是四夷,他们虽然看似暂时溃败,可巫教死灰复燃、商盟富可敌国,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最大威胁。他们与四夷勾结,羽翼若丰,定将为祸大周。
“如此,大周真可高枕无忧否?”召公虎愁上眉间,突然把担忧脱口而出。
“此话怎讲?”尹吉甫愣住,酒爵迟迟没有落下。
“太宰,你虽身居高位,但朝中人心险恶,”召公虎正色,叮嘱对方道,“近来太傅一党多有反常,防人之心切不可无,你凡事须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