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茅舍,淡烟衰草。
小茅院前的树上搭了两条白麻布,院中隐约响起妇人的哭声,三两农户挑着水从门前经过,看着他家摇头道:“可惜了张家小子,不过是落了回水,回来就一病不起,竟就这么没了……”
“你不知道啊,这小子生下来就是个哑巴,这儿还不好使,快六岁才学会走路。”他指了指头侧,“都说他这是娘胎里带的弱症,打小就大病不断小病连天,是朝老天爷借来的命数,如今时辰到了,便得跟着河神走了。”
“唉,快别说了。”两人匆匆离开张家门前。
天渐渐黑下,这时簌簌地从田陌间走来一人,提着一盏六角转鹭灯,推开了小院的竹篱门。
来者头戴帷帽,上半截脸庞被一圈白纱遮蔽,只露出一弧苍白瘦削的下巴,但身形修朗俊美,令萧倚鹤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薛玄微。
……年轻时的薛玄微。
他漏夜而至,进到院中先是低头俯视手中提灯。
灯是竹骨,绫绢裁贴制成的灯皮,轻如蝉翼,薄若晨雾,微微旋转着,上绘金戈铁马,影骑纵横。其中萤光幽幽,芸芸白色光点自薛玄微袖口源源不断地落入灯内,扑在灯底仿若一层雪白海沙。
那白沙如旋涡,搅动着轮轴旋转如飞,使得灯上绘影生动,映光隐现,果真如诗文中一般,是“风鬣追星来有影,霜蹄逐电去无声”。
正当萧倚鹤蹲着欣赏转鹭灯时,薛玄微给自己施了一道隐匿咒,无声无息地走进了茅舍,穿过相拥啜泣的张家夫妇,站定在病榻前。
萧倚鹤只好跟着一起钻了进去,歪着脑袋看了看。
榻上的小子闭着眼,两颊凹陷,面色紫青,俨然是神魂已然离主,神仙难回。
薛玄微以指做笔,朝灯上施了一符,灯内的半死不活的萤光瞬间更有生气了一些。
萧倚鹤颇为纳罕,但很快明白了它的效用——
灯火引出了那簇萤火,那竟是一团微弱得近乎要溃散的灵魄,萧倚鹤同时倏忽感觉到心口灼热,似与这团灵魄相互应和……他才感到震惊,紧接着,看到薛玄微取出一柄匕首。
萧倚鹤心下一骇,是破魂匕,与之前蜃妖沈璟那把相似。他体会过破魂匕的疼痛,下意识便按住了薛玄微的手腕。
那团萤火仿佛也不开心,漂浮在半空,一闪一烁。
梦中的薛玄微安抚地揉了揉那团灵魄,温柔道:“没事的师兄,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