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云沉,古井內荡起涟漪,一旁的芭蕉叶不时弯腰点地,雨水渐大,草色愈盛。

    禅房里,韩恪半倚着榻枕,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玉佩,其手腕白润,比那玉佩还要夺眼。头顶扎着一字巾,青丝垂落在靛青圆领绸衫上,眼似辰星,眉若刀裁,端是清隽。

    坐着乌木挂灯椅,贺清心里七上八下,终究忍不住,开口道,“韩兄三折梁祝,真是煞费苦心。”说完就后悔了,明明是来求人的,却由着性子出言嘲讽,真是不知轻重。

    韩恪似乎并不在意,他轻笑道,“参明误会了,恪有心相帮。”

    帮我?

    贺清狐疑追问,“帮什么?”

    “我知参明不易,”其人声音柔和,恰如玉箫声动,“愿出资纾难。”

    “资助我?”贺清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比不上韩恪玉叶金柯,可是并不缺钱啊,况且背靠大族,哪门子需要他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同窗资助!

    “不错。”韩恪走近,给贺清斟了杯清茶,眼含笑意,“栗斋先生所谓‘士游乡校间,如舟试津浦;一旦远游学,如舟涉江湖。’遍历名山大川,访拜儒道禅佛,博文强识,治学交友,参明以为如何?”

    自然极好!是了,这便需要钱了。

    若说贺清其父也是个县令,家底也积攒了些,却连交游都负担不起吗?可这交游也分个“穷游”、“富游”;要是布衣徒行,带上个把仆从,也可以,只是流匪难料、家贼难防,路上不免受苦,如果钱财一尽,也有如乞丐般沿途乞讨才回了家的;要是锦衣乘车,随从多些,沿途再购置奇书异术、品尝美味珍馐,登名阁,阅高楼,这花费就不是一点点了。

    不过,贺清更是费解,不知韩恪卖什么关子,在这特意引她上钩,便故意道,“子敬兄说笑了,清并无这般远大志向。只想学门技艺,谋个小差事。”

    韩恪走近,手扶椅背,指间轻打搭脑,背一低,说道,“便是在池州捐个差遣,所耗亦颇多啊。”

    这话说在了点子上,我什么身份,再加十个胆子,也不敢到考场舞弊,可若是不舞弊,如何过了验身一关?出了书院,也不过是个秀才,想要在这富庶州县四方活动,打点却是少不了。

    贺清咬唇,朝上方韩恪看去,他真是好心?又惊觉二人离得如此近,而他半围着倚子,好像抱着她似的,不禁赧然垂首道,“清尚有余财。”

    声音自斜上方传来,几能感受到胸腔震动,“令堂上下维持,也是辛苦。”

    真是捅心窝子的话!

    贺清坐立难安,确实,若他相帮,便是写封推举信,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定能轻松不少,可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欲言又止,整颗心好似裂成了两半,左一半说“这般清贵的人图你什么,许是好意”,右一半说“无事献殷勤,必得小心”,她盯着韩恪那块垂下的流云百福白玉佩,讪讪道,“子敬兄若有难处,不妨直言,清或可助。”

    笼罩的身影骤然离去,不安分的发丝贴过贺清的脸颊,她头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