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走了,林妈妈这才对江氏说:“太太,大夫人掌管侯府中馈,想必是极忙的,她能抽出时间亲自来看这院落修葺,临走又关照我们,想必府上对四爷、对四爷留下的血脉和您还是重视的。”
“您得打起精神来,姐儿还小,还需有母亲照顾才能长大成人啊。”
“还得您立起来,咱们这一家人才有底气在侯府过活。不然,咱们这一群人生地不熟的,贸贸然到了侯府,若是有个行差踏错,岂不是要被人暗地里指摘。您想,是这个理不?”
江氏听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林妈妈看江氏能听进去话,心里非常高兴。
她本就是江氏的贴身婢女,自小一块儿长大,后来她到了年纪出府嫁人,等到了江氏成亲时两口子作为陪房一块跟到了徐家,等江氏的女儿出生,又作了小小姐的乳母兼养娘。她对江氏的感情是再深不过了。
林妈妈平时也恪守主仆之礼,虽情谊深厚,等闲不会轻易用这般语气和江氏说话。
只是林妈妈见江氏丧夫后大哭一场,寒冬腊月里,还需拖着病体带着一大家子人扶柩回京,人本就体弱,这一番折腾下来更是憔悴,心下心疼,想着江氏在家自幼娇惯着长大,成亲后姑爷待她也十分的好,是个见江氏怕生,连平日里同僚妻眷间的交际都帮她挡下的主儿。
这突然一下遭逢变故,又到了新地方,想着要好好教教江氏接人待物礼仪进退,林妈妈就轻声细语地在江氏耳边把这些话掰开揉碎了一点点讲给她听,只盼江氏能略略改改她的性子。
实在不成,就趁着几天见了人、认了宗,然后关起门来过日子,反正她们正在孝期,低调处事是应该的。
敏心从香甜的梦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拔步床上,拥着松软散发着淡香的锦被,她一时有些发愣。
四下张望,只见床上挂了缃色满绣虫草样式花纹的细纱床幔,靠床头的这面放下了,床脚那头却还是用錾金帘钩挽了起来。再往外看,一架四面的大开扇竹制屏风挡住了视线,屏心各嵌着蜀绣梅兰竹菊的四色花卉,针法绝妙针脚细密,连花蕊深处采蜜的蜜蜂薄翅的纹路、竹叶上青翠欲滴的露珠都栩栩如生。
只这一架屏风,都顶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透过屏风,隐约有零星灯光投映,另有衣角摩挲窸窣之声传来。敏心想起在寿安堂时太夫人说的,“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地吃顿饭”,此时看见室内竟掌灯了,且眼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一时惶恐,正要出声喊姆妈,就听见外面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听起来有些疲惫的女声:“箱笼都收拾好了吧?让你办的事情做得怎么样?”
这是江氏的声音。
“回太太的话,衣裳、小件儿的器物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大件的家具还有一半在后面的船上,柳大总管吩咐了几个小厮去码头接船,大概这两天就能到。
“此次带来的程仪已着人分送给了各个院子,太夫人的寿安堂是琼珠姑娘收的,她说等太夫人午觉歇醒会呈给太夫人过目。画蕉堂二夫人身边的半夏收的,她说是二爷并二夫人回二夫人娘家省亲去了。三爷打年前就带了三夫人外任了,快雪堂如今只住了两位姨娘并少爷小姐,张姨娘带着五小姐,窦姨娘带着七少爷,奴婢上门的时候还是张姨娘亲自开的门,收了东西不提,另外给奴婢包了一匣子点心回来。”
回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语调不紧不慢,回起事来十分有条理,不仅把各房收到程仪的反应说清了,且顺带摸清了如今这永昌侯府各个院子常住主人的底细,敏心听了都不觉暗暗点头。只是这把嗓子,她听着实在陌生。她记忆里,母亲身边,好像没有这样一个人物,若是有,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了吧……
“大嫂那儿可送了?”听这丫鬟半天没说到江氏想听的,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