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之前,许昭嵘在许烨心里都一直是个再省心不过的好孩子。
许烨有时夜里上床睡觉前还忍不住想,他那个活像滩烂泥一样的死鬼男人还能生出这么优秀的种,也真是祖上积德了。
刚到省里陪儿子读重点高中那段时间,许昭嵘开始频频往家里拿钱,有几百几千的,多的时候上万块也有,他说是自己成绩好,屡屡为学校挣得数项荣誉,学校里给发的奖学金。
许烨那会儿是一丁点儿疑心都没有,凡是儿子拿回家的钱都高高兴兴存起来当做家用,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母子两人的生活水平明显改善了不少,许烨又是高兴又是骄傲,没少给娘家妈打电话夸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后来,他们当地两大黑帮集团码头火拼,不知道是哪个亡命之徒往一艘装满军火的走私船上扔了枚炸弹,整条码头都跟死对头们一起飞上了天。那时正在一家小餐馆端盘子的许烨被一通电话匆匆叫到医院,在一间站满了黑西装保镖的单人病房里,他看见靠在病床上的许昭嵘正抬着胳膊让大夫包扎,许烨他男人生前混帮派时的一个铁哥们儿坐在病床边,一边拍着面色淡漠的少年的肩膀一边朗笑着叫了他一声嫂子,说,真不愧是许哥的种,虎父无犬子!
许烨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先两腿发软地坐到了地上。
许昭嵘伤口包扎到一半就挥开大夫过来扶他,他身子软得像是人抽掉了骨头,全靠儿子一只有力的胳膊搂着才能勉强站稳。许昭嵘抿着唇,一声不吭,许烨拍打着他单薄的胸膛嚎啕大哭,边哭边骂,你要作死啊?你老子怎么死的你忘了?怎么偏偏要走那个死鬼的老路!
许昭嵘养了一星期的伤,伤好后就回学校念书了,偶尔请假,老师答应得也痛快,不知道是不是集团那边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从来没人计较许昭嵘缺席的事,甚至因为他从入学以来的所有考试始终蝉联全校第一,省里评选三好学生的时候还特意把许昭嵘的名字送了上去。
所有人都对新闻表彰里那个沉静秀丽的学霸美少年频频出现在当地黑帮讯息小报的头版头条一事视若无睹,许烨常常在胆战心惊地翻阅过儿子在那个黑暗世界里的种种丰功伟绩后吓得一夜无眠,但他也知道许昭嵘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说再多也没用,再担心只能暗自垂泪。
自从知道儿子混迹黑道的事之后,许烨就不大敢用许昭嵘拿回家的钱了了,他老是疑心那或许是一笔沾染着血泪的脏款。许烨还是想靠自己挣钱,但许昭嵘却总不乐意让他出门,即使他那会儿干的工作都是清清白白不带一点擦边意味的也不行,许昭嵘怕他在外边被馋疯了的野男人占便宜。
许烨生儿子的时候才十七岁,现在也不过三十四五,正是一个双儿发育得最成熟诱人的年纪。况且他虽然嫁过一次人,但老公死得太早,守了十来年寡都不肯再嫁,严格追究的话其实是不符合婚育规定的。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光棍男人因为眼馋这块能看不能吃的肥肉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举报他不履行双儿的嫁娶义务,许烨每次收到传单都要气得大哭一场,哭过之后又觉得怕,害怕自己真会因为违反婚育规定而被强行分配给某个虎狼一样的男人,每次都不得不在许昭嵘的陪同下去婚介登记处打申诉报告,强调自己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男人了,在儿子长大结婚之前,身为寡母的双儿有权利拒绝再婚。
申诉的次数多了,婚记处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不用许昭嵘陪着也愿意给他开准许暂缓再婚的证明。前台几个单身的年轻小伙对这个高大丰满、忧郁可怜的双儿挺有好感,每次他趴在柜台上低头写申诉报告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盯着他不得不搁在柜台上、又被自身重量挤压得变形颤晃的奶子出神,好几次从他手里接报告时都有点心不在焉,必须得用尽全部毅力才能压制住伸手摸上一把的冲动。
这其中有个热心肠的年轻人,一半是出于好心,一半也有点想等他儿子成人分家后自己接收这个无依无靠的诱人寡双的意思,在许烨又一次气哼哼地捏着举报传单来婚记处打申诉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就提醒他,要是不想沿袭旧例的话,得叫他儿子十八岁生日后过来一趟,签个自愿放弃烝娶寡母的声明才行。
双儿地位卑微,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因为他们特殊的生理构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筛选优质基因,一般也没什么乱伦不乱伦的说法。虽说近几年移风易俗,不大鼓励兄终弟及、父死子承的那一套,但始终也都采取不鼓励不反对的态度。
当年许烨刚死了丈夫,他的所有权就自动归属给了刚会识字的许昭嵘,他后来之所以能这么多年不被强行分配给别人当媳妇,主要原因也是他一直都有许昭嵘这个名义上的男人。许昭嵘成年之后要是不来签这份声明,他们母子就会自动转化成法律上的配偶关系。
许烨不用提醒也清楚这件事的利害,脸上对那好心人笑了笑,心里头却总有些愁思百结。
他觉得许昭嵘或许不会同意给他签这份声明。
这天许烨下班早,特地做了一桌子好菜。许昭嵘在家里也不大爱说话,许烨跟他说话,关心关心学习跟生活,他时不时“嗯”一声就算是回应了,一边侧着耳朵认真听一边给妈妈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