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FairyTale

    苏忆秋好多年没有这样面对面地细瞧过苏建平的脸了。

    此刻他眼睛闭着,即便是平静的睡容,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也依旧顽固地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头发有些长了,大半灰白,一会儿就会有护士来把它们剃光,做术前的准备。

    是病了之后才变白的吗?还是早就开始白了,只是因为之前都有染黑,所以她不知道?

    他老了。

    第一次真实地意识到这一点,苏忆秋脑中冒出的感慨是——人会老,会生病,会死,这都是自然规律,谁也逃不掉。

    她对于苏建平是没有怨的,即使他和何影之间的婚姻终成兰因絮果,可对于苏忆秋来说,父亲从未给她留下过什么太糟糕的印象,小的时候他因为太忙忽视她,等她大了又出于愧疚总想补偿她,他的形象在她眼中始终是体面的,即便是和何影吵架,他们也不会当着她的面。

    所以,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小情感关系的建立不够,还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明明第二天的手术成功率只有50%,此刻她心里却依然十分平静。

    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将要面对的,是从无数选择里,挑出的可能性最好的那一个。

    这段父女关系至亲至疏,苏建平没有阻拦Elle把女儿找来决定如何治疗,却从来不肯让苏忆秋在医院陪护、照顾他。

    “你爸一个呢是不想你太辛苦,知道你在这边还要念书,另一个他也是好强,尤其是当着你的面,”苏忆秋的姑姑对她讲,“我和Elle在这的时候,他疼了、难受了,脾气上来了,也还能发泄发泄,你一在这,他总要忍着……再说女儿大了,那些太贴身的事儿他也抹不开面儿要你伺候,你就顺着他吧。”

    苏忆秋能理解,于是没坚持,因为姑姑不懂英文,她又请了个当地的华人护工。

    家里也有个保姆帮忙带孩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七岁了,已经上了小学,她对这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小孩子更没有任何敌意,保姆放假时苏忆秋还会带他去公园玩,给他买爱吃的零食和玩具。

    这大半年,她跑了数家医院,为了和医生沟通,需要提前预习关于此类病例可能用到的所有医疗专业的英文词汇,几乎是把一些病例和资料都背了下来,还要平衡Elle和姑姑因为语言不通和文化习惯差异带来的生活矛盾,好在国内那边申请联博的流程很顺利,李老师帮了她不少忙。

    让她没想到的是,秦思学会常常来看她。

    他一个月左右就会过来一次,用一整天的时间飞过来,陪她一两天,再匆匆赶回去。

    她知道他自己的事业是有多么忙的。

    “您也不用总来看我的,”她手脚都缠在他的身上,依恋地抱着他,嘴上还在说着与肢体动作完全相反的话,“下个月如果再能有几天假的话,不如在家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