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来钟林摇雁回了家。
下午陆陆续续又来了少数客人,有些是外地赶回来,实在无法早晨抵达的;有些是工作繁忙请不成假、脱不开身,五点出头下了班才能驱车过来的。林摇雁不在,他们大都就留下礼物离开了,只是车声往来不断。
俞风信又坐回了窗边。
深秋天暗得早,俞风信翻着佛经,半途岔开思路去想事,想得出神,不觉时间一溜烟度过大半个钟头,他便坐在黑暗里头了。房间是灰朦朦一片,他眼底是黑沉沉一片。
除去行动变得不方便这一点,他倒也不介意,他不怕黑。
虽说他也不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他静静坐着,正好借这片冷冰冰的黑暗继续思索。从小到大,他一直了解,死寂、晦暗和绝对的冷清翻而很能让他静下心来,像林摇雁那样纵情闯入,举手投足动荡起无限涟漪的,有时才会叫他无奈何,搞不定。
林摇雁觉得是他给了自己感情,俞风信也觉得是林摇雁给了自己真情,至少是令他心底曾经推测过、只在书本影片中见过的毫无保留的情意跃然成真了。第一面是诚心的顾不上自哀自怜的感激,第二面林摇雁半是为了某些利益有意诱惑他,居然还能在他提出异议后当场自省,飞快地自我克制,设法改变出一个不逼迫他的策略。到如今……
第一次发觉自己看不清夜路时,俞风信纵未慌乱,不能免俗地不太高兴,心里谈不上完全地冷静。但爱情是有魔法的:和林摇雁正式恋爱后,无论遇见什么事,无论筹码有没有增多有没有更稳妥,他都无端端地更从容不迫了几分。这没理由,却是段好的爱情必然带来的规律。
并且还不到六点钟,天色尚不及彻底垂入阴黑,林摇雁就带着二楼走廊的灯光回来了。
卧室门一开,微光斜投,俞风信听出他步子一顿,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反手掩门,方摸黑柔声说:“风信,先闭上眼睛,要开灯了。”
俞风信应了声,随后卧室大灯亮起,落地台灯也亮起,华光倾泻,冲覆一室四角。他站起身来迎接他,不意看见林摇雁一身装备很臃肿,带回来了一大堆东西,有鲜花,有糖葫芦,有一个文件牛皮袋……莫名还有两个摩托头盔。
林摇雁很快躲着他脱了外套,人站到空调底下,争取早点吹暖体温去抱他,眯着眼睛口报行程:“我找到一个隐瞒线索的嫌疑人,把她送到局子里审了,之后去我们公司理了理重要事务。”说的当然是俞风信那家小公司。其实他还停步哄了俞飞羽几句,俞飞羽快崩溃了。
没办法。如果可以,林摇雁也希望每一个小孩子都不吃苦头,可他不相信这个,他能做的只有提点几句,俞风信也终究给俞飞羽留了一条后路——只因为俞飞羽无辜。可怜又无辜的人无处不是,这已经是其他腹背受敌的人得不到的运气,能不能成为涅槃凤凰,俞风信皆已摆明了态度不会再援手,林摇雁也觉得不断援手,只会让俞飞羽变成个生活残废。
纵使在这方面他比俞风信心软,信奉的思想也是:需要旁人一直寸步不离提供温暖得出的成功,温度一退,转瞬就会崩盘,能够强大起来的人该是得到过火种,便哪怕暂陷冰冷,能够学会独自绽放不休的人。
鲜花有两支,一朵是红玫瑰,一朵是白玫瑰,灯光之下蕊瓣华贵,傲然地不与人借力地清香着。
林摇雁一手持一支,报过行程,立转话题,略得意地笑道:“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两朵玫瑰,追到了俞风信,红玫瑰就是俞风信,白玫瑰也是俞风信。”
俞风信被他笑得又感到无奈了,接花时留意瞧瞧他左手手背上斑驳的小伤口,打开床头常备药品的抽屉取出几张创可贴,没问他是怎样弄伤的,可皱了皱眉头。
微凉指尖温存地擦过皮肤,留下厚重的包扎感,林摇雁低眼看着俞风信的动作,忽然感慨:“这只手,总算不是我自己摔倒弄伤了。”